
张大爷躺在病床上,已经三天了,腿被牵引着悬吊半空,静静仰面盯着天花板,目光空荡而疲惫,仿佛灵魂也随同他跌伤的腿被禁锢于此处。他入院前尚天天清晨去公园活动筋骨,如今却只能困于这小小一隅天地,动弹不得。股骨颈骨折令老人不得不骤然陷入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之中。
入院以来,张大爷逐渐沉默下来,眉头常紧锁着。一次我为他更换床单,他忽然喃喃低语:“原想给儿子搭把手带孩子的,现在反倒成了累赘……”他声音低沉,像被什么压住了喉咙,裹挟着无奈和深深的失落。疼痛如影随形,更难受的还有生活无法自理带来的羞耻感。每次协助他如厕,老人总窘迫地扭开头,刻意回避着我的目光,他常会望着病房窗外出神。
一次在输液过程中,我问他:“您一直在操心儿子,怕自己帮不上忙反倒成了负担,对吗?”他眼中闪过一瞬被理解的微光,点了点头。看见他老是看着自己手机里的花草照片出神,我接着轻声问:“您是不是挺喜欢照料花草的?”张大爷眼神蓦然柔和了,嘴角牵起一丝笑意:“那些花草啊,真像孩子,天天看着它们伸枝展叶,心里踏实又暖和。”他话匣子逐渐打开,聊起自己如何细心浇水、松土,如何等待一盆盆新绿萌发……我静静听着,那些娓娓道来的细节,仿佛终于让老人找回了一点被病痛遮没的自己。
日复一日,张大爷的眼神逐渐褪去灰暗,话也渐渐多了起来。他不仅开始主动询问康复训练,还托付家人从家里带来了几盆小型绿植放在床头,让病房里添上一抹生机勃勃的绿意。
张大爷的病房窗口,花草的绿意渐次葱茏。原来疗愈之路未必全在药物与器械之间穿行;有时只需俯身侧耳,让患者内心积压的暗涌,通过言语获得一次温柔的释放与回流。